经文:凌孤逼寡。
【原文】
不义资财水上沤,黄金千两叠逞谋。
孤儿寡妇依然在,逆仆贪官命已休。
注:以下六句指居官而言,孤儿寡妇最为可怜,宜多方保护之,使豪恶之徒不得占其田产,侵其财物,方无愧父母斯民之责,若反从而凌辱之,逼勒之,令其控诉无门,乌能逃昭昭之鉴乎?
案:锦衣千户仲某早亡,遗妻吴氏、子珍哥,产业颇丰。时流寇将到,民俱逃散,氏与仆王安、戚宁议至城外暂住。有黄金千两,命二仆各带五百。路中,宁向安云:“世界荒乱,随此孤寡有何好处?我二人所带颇可过活,何不舍之而去?”安正色相拒,宁以戏语解之。庄邻有猎户张升,子张一,凶悍异常,素与宁厚,共约行劫
。是夜,父子各执兵刃劈门而进,宁大呼:“有贼!”氏惊慌,携子出后门逃避,宁抛砖破珍哥首,将千金及衣饰席卷而去。次日,宁即辞氏,带妻往张宅同住,议各带三百金至临清贩布,存四百金在张处另分,择日动身。自东昌府旷野过松林,张欲暂歇,坐未片刻,宁忽见张一执棒而来,未及开口,棒已劈下,头颅碎矣。张升复拔佩刀刺去,登时气绝,父子取其金。行未数里,遇人马蜂拥而来,乃贼也。父子跪路旁,贼首喝搜其身,各得三百金。问:“从何得来?”答曰:“乃按院谋升者。”贼首携而去,父子依然空手,自叹命穷。又转念曰:“家中尚有四百金,与一切细软,犹不失为小富翁。”回家哄宁妻曰:“汝夫带金先赴临清,我回家料理数日,随后赶去。”妻大疑,夜间闻张屋有砍地声,穴隙窥之,见张父子方掘土埋金。张妻曰:“此内尚有戚宁二百两,何故并埋?”张笑曰:“渠被杀登鬼录矣。”宁妻至天明,赴县首告。县令裘明起获赃物,封存内衙,张之所埋裘尽有之。犹贪心不足,思孤儿寡妇可以势相凌逼,遂以讳盗不报,拘吴氏、珍哥、王安到案。一拶一夹,珍哥年幼,难以加刑,责手心百十,着人关说,须千金方释。氏折献五百两,始招保。时兵荒之后,著大户助饷。上司闻有此案,檄取黄金入官,查对宁妻首状,尚少金六百两,复考原盗。张父子自知必死,因屡受裘重刑,一口咬定千金俱裘得去。裘有口难分,毙狱中。张父子骈斩于市。附:海宁茶磨山史梼,康熙丙子欲赴乡试,贫无资,商于父曰:“婶年少而寡,恐终不了,何勿嫁之?”父以为然,嘱媒嫁于农家。而乡俗再醮者,里中皆得染指。史仅获五金,挟之登舟,妻即疾狂作亡叔语曰:“汝夫求功名,乃为此灭伦事,吾不拆汝夫妇不休。”其父祷之无效。梼入闱,精神恍惚,两场俱见其叔骂曰:“吾必杀此无行禽兽也。”出闱至寓,病不能进三场,急买舟回,离家十里死。讣至,妻病愈。
【译文】
注:以下六句话指的是当官而言。孤儿和寡妇是最可怜的,应当多方设法保护他们,以使富豪恶人不能侵占他们的田地产业,侵犯他们的财富和物品,才能无愧于父母官对人民的责任。如果反过来跟着富豪恶人欺负孤儿寡妇,逼迫勒索他们,使他们控告诉讼没有结果,怎么能够逃脱天地间明明白白的鉴察呢?
案:锦衣千户仲某过早去世,留下妻子吴氏和儿子珍哥,家中的产业很丰厚。当时,流窜的贼寇将要来到,老百姓都逃散了。吴氏和仆人王安、戚宁两人商量,暂时到城外边居住。吴氏有千两黄金,让王安、戚宁各带五百两去城外。半路上,戚宁对王安说道:“世界兵荒马乱,跟随着这两个孤儿寡母有什么好处?我俩人所带的黄金能够生活得很好,为什么不抛弃吴氏远走他方呢?”王安义正辞严拒绝,戚宁以开玩笑急忙解释。
村庄里有个以打猎为生的人叫张升,他的儿子张一非常凶恶悍猛,平常和戚宁交往密切,一同相约盗劫吴氏的黄金。这天夜晚,张升父子带着兵器来到吴氏住的地方,破门而入,戚宁大声喊道:“有贼!”吴氏担惊慌乱,带着儿子珍哥从后门逃走。戚宁将一块砖头打破珍哥头,将一千两黄金和衣服首饰全部一卷而空逃走。
第二天,戚宁回来向吴氏告别,领着他的妻子去张升屋里一同住下,商量两家各带着三百两黄金到临清贩卖布疋,将剩余的四百两黄金存放在张升家另外瓜分,选定日子起身上路。从东昌府空旷的野外行走,经过一片松林,张升想暂时休息一会。坐下来不久,戚宁突然看见张一手里拿着棍棒走来,没有来得及说话,棍棒已经向戚宁劈头打来,将头颅都打碎了。张升又拔出身上的佩刀刺向戚宁,顷刻间戚宁气绝身亡,张升父子二人拿走了戚宁身上的黄金。俩人往前走了几里路。碰到一路人马蜂一般拥来,是一群盗寇。张升父子跪在路旁,盗贼的首领喝令搜查二人,从身上各搜到三百两金子,盘问道:“金子从哪里得到?”二人答道:“是从按院里谋求升迁的人那儿得到。”盗贼的首领带着黄金离开了,父子二人两手空空,自己哀叹命运穷困。转念又想道:“家里还有四百两黄金、首饰、贵重衣物,还可以当个小富翁。”回家后,他们欺骗戚宁的妻子说:“你的丈夫带着金子预先去临清了,我回到家准备几天,接着赶奔临清。”戚宁的妻子大疑不解。晚上,她听到张升的房子里有挖地的声音,从小缝隙里偷看,见到张升父子正在掘开地面,埋藏黄金。张升妻子说道:“这里边还有戚宁的二百两黄金,为什么一同埋藏?张升笑着说:“戚宁已经被杀害,上了阎王的登记簿了。”
戚宁的妻子到天亮时,到县城向县令裘明控告张升父子,搜查出贼赃物证,一并没收,存放到官府,张升所埋藏的东西,全部归裘明所有。裘明还是贪心不足,思量吴氏孤儿寡妇可以用权势欺凌威逼,于是以忌讳失盗不向县官控告为罪名,将吴氏、珍哥、王安拘捕到案。裘明动用刑具用拶子一夹一紧,珍哥年龄尚小,不能动用刑罚,用板将手心打了一百余次。托人通关说情,得一千金才能释放。吴氏将家中财物折算了五百两,才得到保释。
当时,正是兵荒马乱之后,官府分派有钱人家帮助筹集军饷。上边的官员听说这个案件,派人送来文书,将黄金没收归为官府。查看戚宁妻子的诉状,还缺少六百两黄金,又拷问原盗张升父子,二人自知必定受死刑,因为多次受到裘明惨重刑法,都一口认定一千两黄金都被裘明得走。裘明有口难分辨,死在狱中,张升父子一并被处斩在刑场。
附:海宁茶磨山的史梼,在康熙丙子年间计划参加乡试。家中贫穷役有资金,和父亲商量道:“婶子年纪轻轻就守寡,恐怕最终长久不了,为什么不将她嫁人?”他父亲认为可以。于是,叮嘱媒婆,将婶子嫁给一户农民。按照当地的风俗。寡妇改嫁,其财产乡里人都要分取一份,史梼仅分到五两金子。他带上金子上船,其妻子突然疾病发作,疯疯癫癫,扮作死去的叔叔,说道:“你的丈夫求取功名,却做出这种灭绝伦理的事,我一定要折磨你。”史梼夫妇间吵闹不止,他的父亲向亡灵祈祷,无济于事。史梼进入考场,精神上糊里糊涂,两场考试,都看见他叔叔骂道:“我一定要杀了这没有德行的禽兽。”从考场出来,回到寓所,史梼患病,不能参加第三场考试。他急忙雇船回家,离家十余里地就死了。讣告送来,他妻子的病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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